“要不是這些污染企業，我們這里本來環境是很優美的，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望著村前不遠處被污染的涇河和渭河，西安高陵縣涇渭鎮梁村的村民老周坐在家門前石頭上的無奈地搖著頭。

近年來，梁村因癌癥患者死亡的人數不斷增加，這個村莊也成了典型的“癌癥村”。

而就在十多年時間里，高陵縣通過招商引資引入了中化近代環保化工、醫療廢物處置廠以及眾多醫藥企業，讓高陵從此前的農業縣轉身為“西部百強”的工業縣。正是這些高污染高排放的企業，也被梁村人認為是癌癥頻發的罪惡之源。

據了解，梁村村民曾通過上訪等渠道反映污染問題，但都被高陵官方阻攔。由于缺乏官方認定以及系統的污染鑒定，相較于其他“癌癥村”，梁村仍然一個被遺忘的角落。一些不堪其擾的村民選擇搬離，而大多數的村民仍在這片被污染土地上恐懼地生存。

“夜里總是排放怪味道”

梁村一組村民王華（化名）家大門緊鎖，門上貼著的白色對聯被風吹日曬已經變得破舊，隱約還能看見“一生勤勞偶患疾”、“親人離去、天地同悲”這樣的字眼。

王華就住在老周的隔壁，今年4月份他患食道癌去世，年僅52歲。老周稱，王華就在涇渭鎮的一家企業做短工，今年年后在醫院檢查發現得了癌癥，但發現時已經是晚期。王華在5月份去世后，在外地工作的女兒也將母親接走，稱“梁村住不成了” 。

用了不到一支煙的功夫，老周和他的鄰居們就給《中國經營報》記者列出了近幾年來村里的癌癥去世的名單。這份死亡名單上，密密麻麻地記滿了因癌癥去世的村民姓名、年齡和所患癌癥。據介紹，梁村共有村民大概3000人，共有八個組。其中一組和二組癌癥患者最多，近年來兩個死于癌癥的村民超過百人，最年輕的僅有30多歲。

實際上，梁村位于高陵縣涇渭鎮涇河匯入渭河三角地帶處，曾經這里是環境優美的風水寶地，如今因為水污染和空氣污染，住在這里的村民人人自危。

據本報記者了解，去年年中，高陵建成了涇渭污水處理廠，對外宣稱約500萬的生產生活污水將不再向涇、渭河排放污水。然而真實情況并非如此。老周告訴記者，今年以來涇渭鎮的企業還是將黑得像醬油一樣的污水排到河里，老遠都能聞到臭味，不僅如此，特別是在下雨天，縣污水處理廠會將大大量未處理過的污水直接排向河中。

在梁村二組，村民趙改香（化名）帶著2歲的孫女在家里看電視。她告訴記者，梁村位于高陵涇渭鎮的下風下水處，這里的空氣常年“不對勁”。

“到晚上半夜，企業用高煙囪排廢氣，經常能聞到很怪很讓人惡心的味道。”趙改香表示，聞了這種味道后“胸悶、惡心”。采訪中，梁村多數村民認為，那種難聞的氣味來自村莊塬上位于涇渭南路的西安市醫療廢物處理中心。

“把那個醫療廢物處置中心引進來，我們村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至少也也應該開一個群眾會議吧。”一位村民告訴記者說。直到廠子辦起來，牌子掛出來，村民才知道這個廠子來梁村了。自從2004年那個醫療廢物處理中心建成之后，村上的癌癥患者也逐漸增多，所以大家都懷疑是這個廠子的原因，但是又沒有直接的證據。前幾年有個老書記曾向上級有關部門反映過，后來聽說有些廠區給了點錢就不了了之了。

而趙改香提醒記者，造成污染的不僅僅是醫療處理中心，還有中化近代環保化工（西安）有限公司等眾多化工廠和藥廠。據她回憶，2009年夏季，生產氟利昂替代品的中化環保發生泄漏，有消息稱泄露氣體高達200公斤，這導致廠區周圍的植物大都被有毒氣體腐蝕枯死。而這家高污染高風險的企業，和西安市醫療廢物處置中心在同一條馬路上，其工廠后面距離梁村二組村民居住地僅一墻之隔。

“樹都能死了那么多，人跟樹相比不是危害更大？”據另一位村民介紹，針對有毒氣氣泄漏，中華環保給給村里賠了兩萬塊錢，后來就再沒什么賠償。

“如果說因為村里附近的廠區導致村民得癌癥，這確實沒有直接的證據，科學的東西我們也不懂。這事不能光憑嘴上說說就可以的。沒有證據，那些公司企業自然也不承認。”梁村一組組長趙永利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顯得非常無奈，

趙永利表示，最近幾年涇渭工業園企業不斷增加，而相關的環境問題也日益突出，因癌癥去世的人也不斷增多。此前村里也曾向有關部門反映過這種情況但是由于沒有證據，現狀根本得不到改變。

另一方面，包括中化環保在內的多家企業均拒絕了記者的采訪請求，并表示“有沒有污染村民說了不算，你們媒體有問題可以找政府”。

高污染造就“西部百強縣”

“中化環保和西安市醫療廢物處置中心是涇渭鎮的納稅大戶，一個是化工企業，一個是垃圾焚燒企業，你要說沒有污染那也不可能。”高陵涇河工業園管委會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兩個企業的所屬行業決定了其必然有污染。

本報記者獲悉，在現有產能的基礎上，中化環保還將計劃在高陵縣涇渭鎮投資一個項目基地，總投資額18億元，建成后可為高陵縣每年貢獻超過3000萬元的稅收。

事實上，在梁村附近不僅只有醫療廢物處理中心和中化環保兩家企業，在記者走訪中發現，在高陵縣涇渭鎮就密密麻麻遍布著多達上百家企業，涉及到制藥、化工、鑄鐵、汽車制造等多個行業。

而正是這些企業的存在，成就了高陵縣的經濟輝煌。

數據顯示，高陵縣涇河工業園已累計引進項目422個，合同投資額919億元，投資過億元項目145個。2012年高陵縣GDP為228.17億元，占西安市全市的5.2%；工業增速同比增長18%，增速位居西安市全市第一。這些企業在拉動GDP投資的同時，也為高陵縣的地方稅收做出重大貢獻。

此前高陵縣某領導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走工業強縣之路是高陵縣的發展出路。1995年的時候財政稅收大約只有1821萬元，這在當時僅夠給財政供養人員發3個月的基本工資，根本無力搞建設。而彼時，高陵縣還是一個農業產比高達70%的傳統農業縣，工業占比只有10%。

而現在，高陵縣的工業總產值已經占到了全縣經濟的80%，地方稅收更是由十多年錢的1000萬元增長到近6億元。工業的強勁發展，不僅使得高陵縣擠入了陜西省“十強縣”，更是讓高陵連續多年排入“西部百強縣”。

但如今，工業的快速發展，卻給梁村以及整個高陵縣帶來不可挽回的環境污染問題。

梁村一位不愿具名的干部告訴記者，由于不滿環境污染問題，此前村民曾計劃進行上訪，但是沒走出高陵縣，就被縣政府派出的警力抓了回來。一些帶頭上訪的村民還被監視居住、監聽手機，村里上下人心惶惶。

“污染是關乎子孫后代的事，如果這些事情不解決，是要出很大問題的。”據該干部介紹，上訪的路徑被堵之后，村民曾希望政府能夠對梁村進行一次污染檢測，拿到一個可信的官方鑒定報告，這樣心里踏實。但是，村民也曾多次向上級部門反映，請求政府派專家或技術人員來檢測村里這里的環境，但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涇河工業園管委會上述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兩年前政策曾提出將梁村全村向西邊搬遷，但是至今不見下文。

值得關注的是，就在中化環保、醫療廢物處置中心的對面，由廣東和西安合作某房地產公司開發的樓盤正在火熱修建，“渭河百里水景”、“西安北大門”更是被印上了其宣傳冊。

2012年9月，西安市在高陵縣梁村啟動投資40億元的“北大門”工程建設，將在梁村建設關中民俗文化展示區項目，同時還將建成展示西安文化展示旅游、總部經濟辦公，特色商業配套為一體的綜合區域。

那么，高陵縣梁村這個被稱為“癌癥村”的地方，又該向外界如何展示工業發展給村民帶來的痛楚呢？

圖為梁村一組因癌去世的部分死亡名單。 村民提供